濡沫汐

不要惧怕你喜欢的事物

【SF】在你眼底盛开的向日葵

◆食用注意:

1.画家杉×盲女福

2.全文共计1.5W字,很长,Bug很多,轻喷×

3.OOC属于我,美好的爱情属于他们

4.BGM:《心拍数#0822》——Akie秋绘

 

 


 ここに居られることに感謝しよう

对能够待在你身边这件事心存感激


ただ生きていることにありがとう

仅仅是活在这个世上就已无比感谢

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Akie秋绘《心拍数#0822》

 


 

01.

 

Sans站在MTT百货商店前的斑马线旁等待绿灯亮起。在上百秒的间隙里,他不经意地抬头望向天空。

 

Hot Land的天空,因周围林立高楼的光污染而显出恍惚的眩晕感。高压线均匀地将天空分割,那残缺不整的蓝色,在清晨阳光的照射下并不是特别鲜艳。然而在单调街景的衬托之中,这片天空已经蓝得足以让人感受到夏天的气息。在Sans的脑海里,那一丝夏天的味道,是复杂且纯粹的。大约是混合了山野与平原的清香、风车带来的咸海潮味还有一些番茄汁的酸楚,然后缓缓地,这些味道从他的鼻腔深处沉甸甸地朝全身扩散开来。

 

今天没有行程。Sans带了画具,在信号灯变成绿色时,跟着前方的人群快步走向车站的检票口。他在售票口买了一张前往Waterfall的特快车车票,然后在八点四十二分搭上新干线,窝在狭小的座位里半梦半醒地度过列车行驶中的三个小时。

 

这是一条令人怀念的路线,一天只有五班车。

 

沿途的风景几乎没有改变。车厢对面的席位上,乘客逐渐减少。Sans挂着习惯性的笑容默默注视着,陷入琐碎的回忆中。那时候,他也是这样坐在晃悠悠的新干线上,车厢很空,阵阵微风穿过半开的窗户带来大自然清新的气味,天空蓝得干净纯粹,太阳明亮而炽热,桧柏与房屋交替出现在视线内。他靠在窗轴上,觑见Frisk与自家兄弟愉快地聊着天。他们三人曾经一起搭乘这辆列车,暗自希望这慢吞吞的车可以装上翅膀,飞到他们的目的地。不过,这段回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非常遥远了。

 

温和的女中音播报出站名,Sans从瞌睡中惊醒,独自一人下了车。他经过一个小站台,背对着铁轨和疏落的民宅,走上一段平缓的坡道。走了很长一段时间,他终于攀上一座小山丘。

 

广阔的风景一下子从树影交错的缝隙间展现出来。

 

眼前是一片花田景象,漫无边际的金黄色向日葵花海横亘在蓝天底下。支棱的绿茎啸聚一团,巨大的白色风车将花的清香带到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。目及之处,皆染满了金黄色,宽广无垠。

 

他把画板支在柔软的草地里,坐到一起带来的小板凳上,打开了工具箱。风声窸窣着从衣间掠去,他修长的骨手握着画笔,在白布上留下干净凌厉的笔触。渐渐地,一幅色彩明丽的画作依稀可见。

 

现在时值上班的高峰阶段,基本没有行经这里的访客,Sans就坐在视野最开阔的区域,与自然生灵一起静默。

 

这片宽广的花海,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地方。

 

Sans抬起眼,金黄色的花海一览无遗。脑海中掀起记忆风暴,瞬间天旋地转,他突然有种被清香包裹的错觉。

 

在记忆与花海的深处,一个人影轻巧跑过。

 

(Frisk……)

 

骷髅的记忆与现实的风景逐渐融为一体。

 

她不可能出现在这片花海中,她已经永远地沉睡在他的记忆里了。

 

“好棒……”

 

耳边传来Frisk的声音。

 

不……这只是他的错觉,这只是熟悉的花海触发了他脑海中残存的记忆。

 

尽管如此,Sans却还是像看到了实体般,用他空空的眼眶看到了她的身影。Frisk的幻象在风车的转动声中从他身边跑过,渐行渐远,直到向日葵把她淹没。她回过头,白色的连衣裙在空中翻飞,仅到锁骨的棕发迎风飘扬。

 

“是向日葵!”Frisk兴奋地大喊,手臂伸向天空,细长的眼睛完全睁开。

 

眼前的她是一副健康模样,皮肤不是病态的苍白,脸上也没有罩着呼吸机。

 

Sans的意识被划过脸庞的微风吹回现实。

 

这阵风似乎也吹走了Frisk的身影。

 

骷髅扔下画笔,茫然地凝视着她幻象消失的地方。

 

那个转瞬即逝的身影,仿佛一个骨骼松脆的梦。

 

 

 

02.

 

不可置否,每当Sans忆及Frisk时,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一个必然伴随着她同时出现的场景:Ebott市立医院住院部第五层关节外科,查询大厅与病房之间的那个公共活动室。

 

冬天的时候,他的弟弟得了一场怪病——双脚失去力气,只能像个半截瘫痪的病人靠轮椅行走。那段时间Sans发疯似的四处求医,唯恐这场怪病夺走弟弟的生命。医院里刷满白漆的墙壁、护士端药匆忙的脚步,都已和消毒水的气味一齐刻入他的骨髓。本以为无望之际,Ebott市的医院给了他期翼。“我们有专门给怪物看病的医生,以信誉作为担保,我们能拯救你的弟弟。”医院的来信上是这么写的。

 

于是他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,带着弟弟从遥远的Snowdin Town搬来这里。他很幸运,这家医院的院长Dreemurr先生是个毛绒绒的好好山羊怪物,在经历了一系列繁琐的身体检查后,他告诉Sans不必担心,虽然时间可能会比较久,但是你的兄弟会好起来的。

 

Sans沉默地点点头,一直攥在身侧的拳头终于放松了下来。

 

他和Frisk的相遇是在次年三月。那天,他照例在早晨九点踏进医院大门,朝电梯走去,听到“叮”的一声后,他走进去按了个“5”。那是个阳光甚好的日子,Sans穿着浅灰色的外套和暗色的牛仔裤,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的板鞋。裤脚与鞋底有颜料的痕迹,看上去脏兮兮的,但他自己并不是很在意,他向来懒惰邋遢,更何况他是个(自诩的)画家。画家身上总会带着那么点充满生活味的艺术气息。

 

Sans在电梯抵达五楼时下去了,正准备拉开Papyrus的病房门时,他突然转过头。

 

他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,是因为听到了一阵钢琴声,从公共活动室那里传来。

 

甚少有人会靠近那架放在活动室里由政府募捐的钢琴,更别提弹它了。诡秘的好奇心登时占据上风,Sans撤回手,往回走去。

 

空旷明亮的房间,大肆敞开的窗户让风毫无阻拦地吹进来,白色窗帘随风舞动。一位少女正坐那架钢琴前演奏,背着光,早晨的素晖从她身后透了出来。

 

她弹的是一首旋律非常温和的曲子,但Sans却听出了一股悲伤的味道。他把这归功于艺术家的直觉。淡淡的哀愁染上旋律的后半段,Sans能听出少女刻意放缓了在琴键之间游走的手指,然后敲击的力道逐渐加大,带出高昂的音律。这首曲子收尾的方式叫人感到不可思议,就像是在不着力的地方突然画下休止符。

 

Sans把目光移到少女脸上,她的脸色苍白,眼睛始终没睁开过。

 

盲人。Sans注意到竖在钢琴旁的拐杖。

 

可怜的孩子。Sans默默想着,重新回到Papyrus的病房前。

 

伴随着一个低沉厚重的声音,门被“哗”的一声拉开。门后病床上坐着的小怪物正捧着一本谜题集,在看到来人后十分兴奋地挥动自己的手臂:“Sans!你来得太迟了!”

 

“抱歉小家伙,今天在路上耽搁了一下。”

 

Sans将外套脱下来,拉了把椅子坐到床边。

 

Papyrus扬起高高的眉骨:“刚刚那首曲子!你听到没!”

 

“当然。”Sans从床头柜上拿起苹果和小刀,“是首不错的曲子。”

 

“你看到弹琴的人了吗?”

 

“我想我没看清。”

 

“Ney……”

 

Sans用手指抵着小刀,在苹果的表皮上刮了一圈,缓缓道:“怎么了吗?”

 

Papyrus合起书本,眼角垂了下去:“我本想去看看的,可是医生说我还不能下床乱跑。”

 

“是吗。”Sans对于这种结果并没表现出多少惊讶,“医生还说了什么吗?”

 

“唔……他说等下次手术之后我没有异常的话就可以出院了!”

 

“这是个好消息Paps。”Sans看向他,又放低了目光转动手中的苹果,翠亮的苹果皮划成螺旋状掉进垃圾桶里,“过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回家了。”

 

“Ney!!!”

 

小怪物做了一个万岁的表情。Sans观察片刻,确信他真的没事后,将削好的苹果递了过去。

 

“我会帮你把房间收拾好的,到时候想要什么礼物?”

 

“玩具模型!”

 

“Okay.”Sans走到水池边将小刀冲干净,再慢慢放回原处。突然间,他们谁都没说话,房间安静得诡异。

 

“不用担心我Sans!”过了一会儿,Papyrus开口打破沉默,“伟大的Papyrus绝对没问题!”

 

“Hehheh.”

 

Sans笑了笑,伸手拍拍弟弟的头。他又拿了一个苹果,直接啃起来。心照不宣地,他们不再提医院的事,只是像寻常的兄弟那样,适当地追忆过去,或者聊聊近况——都还是老样子。

 

“Sans,你该走了。”没过多久,Papyrus打断他。

 

“也是。”Sans将苹果核扔进垃圾桶,看向Papyrus,“明天见,兄弟。”

 

说完这句话,他便拎起外套悄声离开病房。

 

 

 

03.

 

三月份的风还是颇冷,即使是骷髅状的怪物也不得不裹紧外套御寒。Sans再次路过活动室时,那个少女已不见踪影。他出了医院,往Hot Land走去。他经过中央广场,单薄的云层浸了光而显得隐约,喷泉池里倒映的苍穹一片明澈,有一群白鸽围在四周啄食。Sans边望着这幅景象,边穿过广场。

 

他又拐过几个路口,终于来到目的地——他打工的地方,一家小热狗店。虽说是热狗店,但这里几乎什么都卖,除了主打的热狗,菜单上还有一系列奶茶饮品和各种垃圾食品。这家店正好位于商业街中心,收入还算可观。Sans推开门,和站在柜台后面的老板打了声招呼。

 

“Hey,Grillby,今天生意怎样?”

 

被叫到名字的火焰怪物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,他拿着抹布不停擦拭那些不锈钢工作台,“就那样吧,Sans,我现在要出去一会儿,店内事先由你负责。”

 

“好嘞。”Sans绕过柜台走近工作台,“我可以尝试新的热狗配方吗?”

 

“你最好别给我这么做。”Grillby头上的火焰突然亮了一下,他放下抹布,“还记得你上次搞出的玩意吗?那让我们连续三天没有一个顾客!三天!”

 

“Heh,我觉得意面口味的热狗也没那么糟。”

 

“但那个调味是你兄弟的配方!”

 

“Ops.”见Grillby几乎要拿抹布堵他的嘴,Sans连忙打岔,“我发誓不会再搞那些了,'火'计。”

 

火焰怪物冷冷地盯了他几秒,才把抹布扔进水池转身离去。Sans朝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,然后爬到高脚凳上坐好。

 

“还有,如果我回来再看到你偷懒的话,你就被炒了。”Grillby临走之前回过头,冷不丁地对他说了一句。

 

“我怎么不知道你的火焰真的能炒东西?”

 

“Sans.”

 

“咳,我是说,早去早回。”

 

直到Grillby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,Sans才慢慢趴到柜台上。热狗店对面是条十字路口,旁边排着一些门面低矮狭浅的古老店铺,支在外头的货摊子东一处西一处。人们赶着去上班,脚步匆匆。Sans的目光随着过往车流漫不经心地移动,他看见一辆红漆的福特汽车,在一片嘈杂声中,银色的镶边随着突突作响的引擎渐行渐远,车身与意识都被那个不断往前去的红色缩小成颤动乏味的一点——紧接着,Sans闭上了眼睛。

 

意识在一片浓厚的墨蓝色里畅游。车声,讲话声,风吹过行道树的沙沙声,都逐渐模糊起来,然后消失。意识旋转。而声音又渐渐明朗。在这片响亮却又微弱,杂糅着各种声音的混沌中,时不时传来一阵几乎相当清楚的急躁的讲话声。像是突然被释放出来的一样,那声音越来越大,在Sans空空的颅骨内部形成碰撞。他皱了皱眉骨,睁开眼。

 

“走路不长眼睛吗小鬼?”一个男人,臂膀结实,金色的头发被发蜡抹得直往上翘,“你看,都弄脏了。”

 

周围店铺的老板渐渐走了出来,有些行人也稍稍驻足围观。Sans隐约看见有个人影倒在地上。

 

“别糊弄人了。”水果铺的老板是个老先生,他穿着朴素的针织毛线背心,“明明是你对那孩子——”

 

“你说什么——今天的风声有点大——”男人上前一步,高大的身影直接遮住老人花白的头顶,“想清楚再说话,如果搞出人命我可不管——”

 

男人低下头:“再问一次,你刚刚说了什么?”

 

老人紧紧攥着拳头,不敢看他,许久才憋出一句:“……没什么。”

 

“对不起……”人群散开了一些,倒在地上的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,Sans看见她有一头漂亮的棕发,双眼紧闭着面对前方。

 

是医院里那个孩子。出于好奇,Sans穿过马路,来到人群周围。他注意到那个大声叫嚷的男人胸前挂着一些红色的液体,地上散落着烂掉一半的番茄,一个皱掉的纸袋,还有几条最便宜的长棍面包。有一只拐杖被甩在一旁。

 

那个男人依旧不依不饶:“谁要你的道歉啊?清洗费拿来,这件衣服比你命还值钱——”

 

“啊……”少女明显停顿了一下,摔脏的手心捏着衣角,“对不起……我没钱……”

 

“别骗人了,我刚刚都看见你拿了找零。”男人说着,动手往她衣服口袋摸去。

 

“真的很对不起——”“Hey pal,对女士动手可不是件有教养的事。”

 

Sans在半空中截住了那只手。他抓着男人的手腕,充满警告地盯了他几秒,然后松开,站到少女前面。他平时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骨头,只不过今天被搅扰的睡眠影响了他一贯温和的神经,而且,嘿,这个姑娘并没有做错什么。

 

“她道歉了,不是吗?我认为你应该试着与人为善,而不是这么……”Sans扫了一眼他的头发,“怒'发'冲冠,Heh.”

 

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不连续的轻笑声,刚刚紧张的气氛似乎烟消云散。男人瞪大了眼睛,喘着粗气大声道:“你算什么东西!你——”

 

“我看到了,你明明是故意的!”“那个孩子不过买完东西刚转身,你就撞了上去!”“欺负一个小女孩,真不要脸!”

 

一个穿着套装的女人站了出来,然后是一个男人。一个接着一个,他们七言八语地描述自己看到的事实。男人的脸越涨越红,他狠狠呸了一口,“不过是个没皮没脸的怪物,真爱多管闲事。”

 

Sans顿了一下,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嘲讽、下垂的嘴角。那男人继续说:“怪物和废物,真是相配。”

 

“Heh.”

 

随着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,男人惊觉自己无法动弹,一股无形的压力将他按到旁边的墙上,他的脸磕在了粗糙的砖块上。他勉强看见Sans——那个骷髅怪物,眼里闪过飘渺的蓝色光芒。

 

“You'd better get out of here, or you'll have a bad time.”

 

压力消失,男人骂骂咧咧地跑进一条小巷。Sans叹了口气,转过身。他快速扫视了一下人群:之前站出来说话的人面色惨白地站在原地,有些人已经走掉了,人群明显小了一圈。他耸耸肩,弯下腰帮少女捡起地上的东西。

 

“怪物——!”

 

不知是谁喊了一声,人群作鸟兽四散。Sans望着落荒而逃的人们,无意识地捏紧了纸袋。他把长棍面包全都放了进去,那颗烂掉的番茄被蓝色的魔法包裹,掉入垃圾桶。

 

“你的东西。”Sans把纸袋和拐杖递给少女,“我建议你还是别吃这些面包比较好。”

 

“真不知该怎么谢谢你……先生……”她抱紧纸袋,右手握着拐杖。Sans这才有机会看清她的模样:虽算不上惊艳,但也不是庸俗到过眼即忘。棕色的短发柔软服帖,温柔的眉间下面是一双紧闭着的狭长双眼。她的上衣是朴素的针织衫,有麻花状的纹路。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得像初春尚未融化的雪。

 

她乖巧地低着头,Sans轻轻咳嗽一声,目光在她破了皮的膝盖上游离了一会,“我打工的地方就在对面,不介意的话,要不要过去休息一下?”

 

“啊……我倒是不介意……”

 

“那走吧。”Sans往前走了两步,然后回过头,“你的眼睛……好像不太方便。”

 

少女点点头,幅度很小,“要不还是算了吧。”

 

“抱歉,失礼了。”

 

Sans轻轻抓住少女右手的手腕,牵着她往对面走去。少女趔趄一下,但很快就跟上他的脚步。

 

Sans让她坐在柜台前的椅子上,把东西放到一旁,进到店里找了一块还没用过的布,打湿,帮她把手心擦干净。膝盖上的伤口也简单地处理了一下。

 

“再次感谢你,先生。”少女说道,“我可以问一下你的名字吗?”

 

“当然。”Sans坐到她旁边,“我叫Sans.”犹豫了一会儿,他才再次开口:“骷髅Sans.”

 

“啊……”少女露出惊讶的神色,“对不起……”

 

Sans用一只手撑住头,脸歪向她,“为什么要道歉?”

 

“因为他们,那些人叫你怪物。”

 

Sans并没有说明他用重力魔法教训那个男人的事。他只拍了拍她的肩膀,示意她不用在意,“可你并没有这么说。好了,放开心点,你呢,你叫什么?”

 

“Frisk.”她说道。

 

“不错的名字。”Sans简单评价了一句。不知是因为刚刚的事闹太大,还是人们的工作实在繁多,直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客人前来。正当Sans考虑要不要做个他最拿手的热猫给Frisk吃时,Grillby回来了。

 

“Sans,水香肠是不会自己跳到烤架上的。”

 

“Welp,那让我去帮它们一把吧。”Sans跳下椅子往店里走去。Frisk突然起身,带着一丝慌张说道:“很抱歉打扰了!我想我也该走了。”

 

“Hey kid,真的没问题了吗?”Sans问。

 

“嗯!”Frisk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,“Sans先生明天如果有空的话,可不可以把时间让给我?今天的事情我必须好好答谢一下!”

 

“呃……”Sans思考了一会儿,“明天下午怎样?”

 

“那明天下午两点,我会在Hot Land的地铁站等你!”Frisk抓起她的东西,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,脚步轻快地走了。

 

Sans转过头,看见Grillby对他露出“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”的眼神。

 

 

 

04.

 

当太阳逐渐升至最高点时,Sans从热狗店走到地铁站。他穿过涌动的人流,闻到汽车扬起灰尘的味道。

 

Frisk已经在等他,她甚至穿得比昨天还好看。她的上衣是白色的,半身裙是褐色,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。Sans一时半会竟无法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。他上前打招呼,她亲切地回应。

 

他们打车来到Ruins,这里距离城区较为偏远,高楼大厦林立的景象全都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紧贴着地面水平延展开来的古老建筑群。环顾四周,这片街景实在不多见,房屋的墙身几乎都是由木板构成,偶尔有路人骑着自行车从旁边晃晃而过。Frisk把他带到一栋老旧的二层式建筑前,打开了门。

 

房间狭小幽深,四处飘浮着陈腐的空气。一条楼梯在右边斜斜往上,左侧是厨房,中间的木桌上放着一些衣服和针线。一个女人从厨房里端出饮料和饼干。

 

他们互相介绍了一番。从对话中,Sans了解到这位女士名叫Maria,是Frisk的养母,还是当地教堂的一名修女。Frisk——这个可怜的姑娘,因为一次意外事故失去双亲,眼睛也在那时落下残疾。若不是Maria收养了她,她可能早就死在了孤儿院里。Sans表现出适当的悲伤,但Frisk却娇嗔母亲说得太多,然后拉着他往房子后面走去。Sans假装若无其事地跟着她走,眼睛却快速浏览了一下房间的细节:破败,古旧,再加上她的养母是修女这一点,Sans可以断定她们的家境并不是很好。

 

许是对房间结构过于熟悉,Frisk轻车熟路地就来到后院,Sans发誓他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后院——院子占地不大,四周围着十英尺高的爬满绿藤的砖墙,草地和绿墙上开着各式各样的花。

 

“这可真是神奇。”Sans说,并摸了摸旁边垂下来的一朵牵牛花,“你看不见,却可以把它们照顾得这么好。”

 

Frisk回过头,看上去很高兴:“妈妈也有帮一些忙。”

 

“你很喜欢花?”Sans问。

 

Frisk感到一阵兴奋。除了母亲,从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。也许她今天带他来这儿是正确的。

 

“噢!它们简直是我的生命之源!”她说。

 

Sans走近草地中唯一的花圃,蹲了下去。这些花与众不同,它们没有叶子,蓝色的花瓣只靠一根同颜色的茎支撑。他出神地注视着这些神奇的花,问道:“这是什么?这些你特地围起来的花,我从没见过。”

 

Frisk不可思议地准确走到他身旁,也蹲了下来,“这就是我想给你的答谢礼物,Sans先生。”她侧过头,阳光落到她长长的睫毛上,“我把它们称作'回音花'。”

 

“回音花?”Sans感到疑惑,“其实叫我Sans就可以了,不必这么客气。”

 

Frisk乖巧地点点头,“那好吧,Sans。这些花是我小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去Waterfall发现的。那里有很大一片向日葵,回来的路上我在一条小溪旁发现了它们,就带了一些回来。”

 

突然,她伸出手,碰了碰花瓣。

 

蓝色的花蕊中流出和她刚刚说的一模一的话语。Sans感到惊奇,并也理解了她为什么把它们称作“回音花”。

 

“Sans,你也来。”Frisk说着,慢慢收回了手。

 

“呃……我该说些什么?”

 

“什么都可以,来试试吧!”

 

Sans凑到那朵花前,犹豫了一下,道:“*Bonjour?”

[*Bonjour:法语,“你好”的意思]

 

Frisk再次碰了碰那朵花,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。

 

“现在试试这个。”她把花连根拔起,递到Sans面前。

 

Sans碰了碰,听到的却还是自己的声音。

 

“很奇怪吧?”Frisk咯咯笑了,“我发现它种在土里可以不停储存新的话语,但是拔出来后就只能重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,即使重新种回去,也是这样。”

 

Frisk就回音花的特性谈到其他花的习性,直到蹲累了,他们才回到屋内,享受Maria准备的点心。Frisk在吃饼干时问Sans需不需要带些回去,Sans婉言拒绝,并喝了一口饮料——鲜榨的番茄汁。他拒绝是有理由的:他并不是个擅长打理事物的骷髅,与其让这些漂亮的花烂在他的房间,那倒不如让它们在这边盛放——至少他还可以时不时过来看一下。

 

他们在闲聊中度过了愉快的下午茶时间。Frisk在把Sans送到门口时,突然开口:“我知道你很忙,不过我还想给你看点儿东西,能不能再陪我一下?这件事很重要,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。”

 

和一个讨喜的姑娘共度最后一段时光。Sans根本舍不得拒绝她,所以他说了“好”。

 

他们再次打车,朝着城里行去。Sans听到她说了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名。

 

十五分钟后,他们来到Ebott医院的大门。Sans体验到奇异又微妙的命运之神的戏弄——他们最终回到了初遇的地方,虽然这仅限Sans自己来说。

 

依旧是五楼,依旧是那台钢琴。Frisk为他弹奏了一首欢快的歌曲,Sans不自觉地出神,毫无意识地陷入眼前的景象:已经变成橘红色的阳光,窗帘顽皮地掀起波浪。

 

”Hey,你知道吗,我想有个孩子很愿意听到你的演奏。”一曲终了,Sans走到她身边说道。

 

 

 

05.

 

他们度过了好一阵奇妙的时光。Sans介绍了他的兄弟——一只超酷的骷髅Papyrus。Frisk和他很谈的来,他们顺着钢琴这个话题一直聊到最近新出的谜题集上,没想到Frisk对这种东西竟颇有兴趣。之后的日子,Frisk每天都跟着Sans一起来看望Papyrus。通常在她弹完几首钢琴曲后,他们便会坐在病床旁谈天说地。很快的,在草莓即将成熟的六月里,Papyrus迎来了他至关重要的手术。

 

医院的等候室内充斥着沉重的空气,偶尔能听到护士跑过去的脚步声,Frisk紧张地攥起衣角,肩膀一抖,因为胸口痛而剧烈地咳嗽起来。作为兄长的Sans安抚性地拍了拍少女的后背,帮她保持镇定,而他的后背僵硬得好似一块石头。

 

手术室的灯灭了,Sans猛地站起来朝主治医生走去。

 

“……手术很成功,留院观察几天……”

 

Frisk隐约听到这几句话,然后是Sans如释重负的一声叹息。

 

他们来到街上时已是夕阳垂挂,行道树高耸着指向春夏交替的天空。Papyrus作为特殊病患有专人照顾,他们不好在旁边打扰,只能出来购买礼物。

 

Sans依照弟弟的要求买了玩具模型,而Frisk决定为这个小家伙做一顿大餐。她去了Sans的公寓,在那个几乎没用过的厨房里提前尝试了庆祝菜单。

 

不得不说家里多个人帮忙真的轻松了很多。Sans看着人类女孩在厨房忙碌的身影,心里涌出不可思议的情感。她没有系围裙,厨艺娴熟得叫人不敢相信她根本看不见。她可以准确地把控好调味与火候,在摆桌的间隙,她提议把刚买的那瓶葡萄酒打开。

 

她举起酒杯:“为Papyrus的健康干杯!”

 

Sans也举起自己的杯子,往她的杯子上轻轻一磕:“干杯。”

 

“说起来……Sans,你是画家吗?”Frisk突兀地问道。

 

“唔……”Sans切蛋派的手顿住了,他看向Frisk,“为什么这么说?”

 

“因为经常能在Sans身上闻到颜料的味道。虽然更多的是热狗店里那些调料的味道,不过颜料那种奇怪的甜味,我是不会认错的!”Frisk扬起脸自信地笑了,她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出棕红色,“我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。”

 

“你说对了。”Sans苦笑一声,“我的确是个画家。”

 

一位三流画家。他在心里补充。Papyrus刚染上病症时,他的画家生涯也随之跌入谷底。作画的灵感就像是被异物堵住的水龙头,任凭怎么敲打拧弄,都不曾流出一滴液体。世人刁钻的质疑、评委犀利的点评,都使他在绘画的道路上渐渐迷失方向。最终,他放下了引以为傲的画笔,走进各式各样的店铺,开始凭打工赚钱。

 

从那时起,他的世界就逐渐变成灰色。他看见Ebott市最高的摩天楼矗立着扎入天空的心脏,在无尽的黯淡中,仿佛病房里一支吸满药液的巨大针管。

 

Sans放下餐具,不知是不是该咧出一个自嘲的微笑——尽管说对面的人看不见。他又给自己倒了一些酒,玫红色的液面在酒杯里慢慢涨高,头顶上的灯光均匀散布着,落到酒杯底部便再也不见踪影。他觉得自己正坐在一艘逐渐下降的沉船上,陌生的窒息感缠绕脊椎。

 

“Sans?”

 

似乎察觉到对方的异状,Frisk不安地开口。

 

“抱歉……刚刚想到了一些事情。”

 

“Hey,Sans boy.”Frisk放下酒杯,转过头面对Sans。她紧闭的双眼正好对上骷髅的目光,Sans觉得她正在查看自己的内心。

 

“怎么了?”

 

“我想看看那些画。”

 

她看不见,用“看”这个字眼未免也太奇怪。Sans扭头瞥了一眼从客厅里规划出来的画室。那里杂乱地倒着几幅花花绿绿的油画,浸着画笔的水桶像块呆板的石头昏死在墙角。“好吧。”他最终沉重地叹了口气,牵起Frisk的手把她领到一幅画前。

 

Frisk的指尖扫过纸面,发出摩挲的声音。许久,她才放下双手。“是很美的画呢。”

 

“也许吧,但人们并不喜欢它。”

 

Frisk抿了抿唇,又道:“我可不可以……看一看你?”

 

Sans愣了一下,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,Frisk的手便再次抬起来,试探地伸到他衣领前,像一只寻路的大雁,最终落到了他面骨的两边,然后摸索着,一点一点往上移动。

 

Sans像是跟墙角的水桶比赛似的,忽然就一动不动了。

 

他的灵魂本能地跃动,在胸腔里横冲直撞,它以前从未如此不可控制,以至Sans忍不住在想它是不是要跳到外面来了。

 

人类的指尖有着令人舒心的温度,这双不属于他的手从他的下颌开始慢慢摸索,滑过向上翘的嘴角,然后是鼻洞、眼窝。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,抚过去的手带着之前没有的细微的颤栗,像是在摸一幅名画般透着十二分的小心。

 

这个过程持续了五分钟,但Sans却感觉有五世纪那么久。就在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快坐成骷髅标本时,Frisk才慢慢放下手:“原来Sans长这样!”

 

Sans长吁一口气,问了一个他自热狗店认识后就困惑的问题:“知道我是骷髅,不会害怕么?”

 

“可那是Sans嘛。”

 

“这个回答真狡猾。”Sans轻声笑了笑。“如果你看得见,我是说,如果你能看到我的样子,未必就不会这么想了。”

 

Frisk歪了歪头,“要是我看得见,可能也不会认识Sans了吧。”

 

“Heh,也是。”Sans把喝完的酒杯放到桌上,注视着Frisk的脸,良久,他慢慢凑过去,“我可不可以……呃……也碰碰你?”

 

“我知道这很失礼,但实际上,我根本没这么近距离观察过人类,你知道的,一个骷髅怪物并不是很受待见——”

 

Frisk咯咯笑了,她用亲热、快活的语调说:“当然可以,我并不介意。”

 

Frisk用她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除灯光的滋滋声以外的声音:她听见衣服布料相互摩擦的沙沙声,很短也很急促,几乎是在她听见的下一秒,一双冰凉的骨手覆上了她的脸颊,不敢出一点力地轻轻碰着她。

 

Sans缓慢地描摹着她的面部轮廓,像个年幼的孩子,笨拙地模仿她之前的动作。屋子里很安静,Frisk看不见除了黑暗以外的东西。她不知道暮色逐渐四合,傍晚昏暗的光侵蚀着这个孤寂的空间,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道几何形状的阴影。

 

她感觉到Sans的手抚过她的脖颈,然后揉进她后脑的碎发中。夜晚逐渐降临,就像多年前永恒的黑夜降临在她眼前一样。她安静地感受他的动作。

 

过了许久,她觉得额头一凉。

 

有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落在上面。

 

轻得像一只蝴蝶温柔又缱绻的停憩。

 

 

 

06.

 

万籁俱寂。

 

Sans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来回翻身。已经是凌晨,他在几个小时前以“时间太晚单独回家很危险”为由,留Frisk在这儿过夜。他虽然是个怪物,但也多少明白人类女性随便在外头过夜——还是异性家中,是不太好的行为。尽管如此,他还是像着了魔一般,希望能跟她相处更多的时间。

 

如果不是她,他可能还孑然一身呆在那个灰色的世界中……

 

毫无征兆的,少女所在的卧室里传来细碎的声音。Sans本以为那是梦话,直到这些声音逐渐变为断断续续的哭喊。他担心地走到门口,用骨指试探地敲了敲门。

 

“Frisk?你还好吗?”

 

无人应答,随之又是一阵模糊的哭喊。

 

“Hey kid,如果你哪里难受可以跟我说……”

 

过了半分钟,里面传来一记猛烈的撞击声,Sans大惊,喊着Frisk的名字一把推开了门。他看见人类少女裹着皱巴巴的被子坐在地板上,刘海湿漉漉的黏在一块,一时竟分不清她脸上的液体究竟是汗水还是泪水。

 

她捂着胸口,汗流浃背,气喘吁吁。

 

“Hey,Frisk,Hey,是我,Sans,你在我家过夜,还记得吗?”Sans小心翼翼地说着,慢慢往她身边走去。她茫然地抬起头,眉毛难看地拧在一起。

 

他跪在她身前,碰了碰她的肩膀。她立马抓住他的手,像个落水者一样紧紧攥着。

 

“我好怕……”她咕哝着,扯出沙哑的声音。

 

“怕什么?”

 

她只是摇了摇头,嘴唇被咬得发白。

 

“Hush……已经没事了。”

 

直到天色渐明,他们都没能再次入睡。

 

 

 

07.

 

Papyrus出院已是一周后的事。

 

重新下地的小家伙释放着前所未有的激情。他坚持要和Frisk一起做饭,Sans根本拗不过他。他知道自家兄弟对厨房有多么大的破坏力。Frisk几乎没有露出苦恼的表情,她拍了拍小骷髅的头,告诉他今天是他的节日,如果可以能不能帮她调制需要用的酱汁。这套说法似乎对Papyrus十分受用,他立即放下锅铲,搬着小凳子垫脚,来到餐桌前大显身手。

 

Sans走到窗边,将窗户开大了一点。外面天气晴朗,阳光、水汽、微风,都很合适。他固定起窗帘,看到不远处的树荫下有几只鸟雀。夏天已经来了,风中开始夹杂着咸海潮的味道。他们没有再提及那晚过夜的事,事实上,这更让Sans担心。不过这份担心在看到Frisk尝了Papyrus做的特质意面口味的酱料后拧在一起的五官而烟消云散。

 

饭桌上,Papyrus收到了念叨已久的玩具模型,他拆开盒子,兴奋地抓起塑料小人。Frisk虽看不见,但Papyrus的激动似乎也感染了她。她浅浅笑着,五官幸福地舒展。

 

Papyrus没有玩很久,他思索着安静了一会儿,然后问起Frisk的愿望。这个问题令Sans和Frisk两个都很吃惊。前者是懊恼自己怎么没想着问这个问题,后者是沉默着,陷入无尽的回忆中。

 

最后,Frisk才缓缓开口:“我想……再去一趟Waterfall的向日葵花田。”

 

他们立马就整理行装出发。阳光灿烂的中午凝神注视。他们坐着空荡的新干线驶过原野,透过远处树林间的缝隙可以辨别出风车巨大的扇叶。他们在Waterfall下车,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行走。Sans牵着她,Papyrus走在前面。很快,他们来到花田,无数金黄、盛放的向日葵,在微风的天空下高耸。

 

Frisk闻到了那种独特的清香,她松开Sans的手独自往前走去。巨大的花盘蹭着她的脸颊,风从她的裙摆和指尖擦掠而过,起落似诗,吻着少女温柔而安静的眉眼。她第一次,睁开了双眼——向日葵般金色的眼眸在熹微的日光里剔透宛如水晶,熠熠生辉,像是镜子,干净又清晰地倒映着世间万象。

 

“好棒……”

 

扑面而来的清香将整片土地淹没。Frisk往前奔跑,Sans根本没能抓住她。她驻足在花海中心,向天空伸展柔软的双臂。“是向日葵!”她大喊。这时候,Sans看见天空蓝得有些承受不住,而少女睁开的眼睛变成两穴幸福的陷阱。

 

他们去花海的尽头,巨大的白色风车,沉默地享受从生命中迸发出的奇异的愉悦之感。Sans注视着被光明覆盖的盛世静好,一股细微又不易察觉的哀伤逐渐腾升。Frisk,盲眼的少女,她早已被困在永恒的黑夜之中,却仍活得像一株追寻阳光的向日葵,哪怕经历了狂风暴雨,也依旧倔强地挺直脊背,仰头迎接日升月落。*他看着她,心里就像清楚地知道他们迟早会分开一样,知道他爱她,胜过这个世上所见过或想象得到的一切,胜过任何其他地方他所希望的一切。

[*原句出自小说《洛丽塔》,有删改]

 

过了或长或短的一段时间,他们坐上回程的车,约定明天一早去热狗店,尝一尝Sans做的热猫。

 

 

 

08.

 

下雨了。

 

Sans坐在柜台前,看着雷阵雨银针似的坠落。一旦有了雨,这座城市就和他一样,变得慵懒迟缓起来。一层朦胧的烟灰色水汽,散漫地飘浮在淅淅沥沥的雨中。街道上撑起一把把颜色亮丽的伞。

 

也许是雨声太大,周围的一切更显得平静。柜台后的骷髅突然觉得有些困倦。烤炉静谧地转动着半熟的香肠,偶尔发出“啵”的一声。身后的工作台上摆满了擦得亮晶晶的器具,乳白色的天花板在昏暗的房间里沉睡。

 

Sans一直坐在柜台前,等着那个少女前来。

 

一直。

 

时间不断流逝,他的意识越来越混沌。

 

过了约定的时间。这不像她。

 

过去三十分钟。他并没有特别介意,继续等待。

 

一个小时,两个小时。他开始坐立不安。

 

三个小时。他第一次试着打电话到她家,但是没人接。

 

四个小时。已是黄昏,Sans离开热狗店。他知道出事了,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。怀抱着巨大的不安,他朝她家走去。

 

到了那栋老旧的建筑前,Sans并没有看见灯光闪烁。他敲了敲门,里面一片死寂。

 

他再次敲了敲门,依旧如此。

 

路过的行人看到他,说道:“你是来找Maria修女的吗?她今天一早就带着她女儿上医院了。”

 

“医院?”Sans转过身,浓厚的黑夜融进他空洞的眼窝,“哪家医院?”

 

“就是Ebott市立医院。”

 

他难得用了“捷径”,一种可怕的平静使他的灵魂飘浮不定。在路人惊恐的眼光中,他感觉到暴露、恐惧、死亡都以特别令人反感的黏乎乎的形式缠绕着他的脊椎。

 

他默默对着“603”号病房和逐渐兴起的夜色咬紧牙关。在拉开门的那一瞬,所有的念想都聚集到一台运作的机器上:仿佛那台机器,随时都会带着床上苍白的人类飞走。它真的飞走了——Maria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,把脸埋进枯老的手心,泪水不断从她的指缝涌出。

 

心电监护仪上伸展的笔直的平线,分开了生者和死者的行列。

 

 

 

09.

 

Frisk的葬礼举行得很低调,她的遗体庄重地安置在Maria所处的那座教堂里。唱诗班吟诵着赞美主的诗篇,祈祷她的灵魂能够升入天堂。

 

那样平和的面容被灵柩覆盖,然后是土。这是个在地下六英尺的暖融融的坟墓,Sans恍惚看见她是如何化成跟他一样的白骨。他把向日葵的种子撒到了墓碑附近,骨指划过那一排镌刻的铭文后,最后一个走出墓地。

 

一切都太突如其来。

 

Asgore也来了葬礼。他认出Sans,表示出极度的悲痛。Sans不语,轻轻点了点头。他不知道回家该如何跟Papyrus解释。

 

“Frisk是个好姑娘。如果不是因为她有先心病……”

 

先心病。先天性心脏病。Sans回家后,不眠不休三天,坐在电脑前查找资料。Papyrus曾来房间找过他,但在看到他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脸后,慢慢关上了房门。如果及时治疗,她还有可能活下来。但是……Sans想起了第一次去她家的情况:房间古旧,母女俩相依为命。再加上Frisk,她是绝对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性格。各种不可避免的内外因素造成今天这种局面,Sans端起杯子,发现咖啡已经喝完了,只好忿忿放下。

 

她不是早就表现出状况了么?那时候在他家,痛苦不堪地捂着胸口。如果他能早一点察觉……

 

铃——

 

手机的铃声在房间突兀的响起,平时除了Grillby几乎没人会打电话给他。他稍稍思索了一下,确信请过假,才缓缓拿起手机。

 

“Sans先生……”他听见Maria憔悴的声音,“我知道,你也很难过,但是……Frisk她……她有东西要给你和你的兄弟。”

 

 

 

00.

 

Sans把自己摔进了沙发。

 

又快下雨了。风簌簌摇动半开的窗棂,把柔软的窗帘吹得猎猎作响。房间内没有开灯,Papyrus站在一半的昏暗中开口:“Sans!你是不是又去了Waterfall!”

 

Sans艰难地看了一眼自家兄弟。十年来他的个头就像锋芒毕露的麦子,走过吱吱拔节的日子后,窜得比他高了一倍。他把脸埋进枕头里,发出闷笑:“Heh,我只是需要放松一下,bro.”

 

“SANS!你不可能一直这样颓废下去!”Papyrus大声喊着,把地板踩得砰砰响。许久,他慢慢低下头,一直展露自信的眉骨深深地低下来,“Frisk肯定也不会希望你这样的。她只不过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,我们得过很久很久才会过去。”

 

他说着,在阴影处抹了抹眼角,“你真该打开那个盒子,Sans,至少我很爱那些谜题集。”

 

他回了房间,客厅里瞬间空寂无声。周围的大部分景物都被黑暗一寸一寸蚕食,Sans终于起身,把卧室里放在柜子最上层的纸盒取了下来。

 

纸盒上蒙了一层灰,Sans轻轻吹开。十年了,他依旧没有勇气面对。

 

灵魂开始疯狂震颤,他打开盒子,眼里的白色光点瑟缩了一下。

 

一只蓝色的,干净的回音花安静地躺在纸屑里。

 

他拿了出来,骨指不可避免地颤抖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轻轻碰了碰。

 

回音花说:“Sans,谢谢你。”

 

Sans愣了很久,错愕地听着这几乎快要遗忘的声音。他又碰了碰。

 

“Sans,谢谢你。”

 

“Sans,谢谢你。”

 

“Sans,谢谢你。”

 

“……”

 

温柔的声音一遍遍在空寂的房间响起。窗外下起了雨,玻璃阻挡了它们的入侵,却无力阻止骷髅怪物不断涌出的泪水。

 

 

 

End.




2020.1.24  20:10  修文完成

一些感想和后记:

        SF群​活动终于圆满落幕啦!一开始只是想放出一部分,因为觉得自己实在写不完(我大纲就列了2k多字草),但结果后来深思熟虑,觉得这个故事如果不能一口气看完就太可惜了,于是像打了鸡血似的爆肝。16点发布,我15:50才写完,之后稍微排个版,就到15:57了,真的吊着一口气,这让我重新体会了一把在考场上赶作文的刺激(瘫)

        我想表达的是一个关于救赎的故事。​盲眼的Frisk遇见了画家生涯并不顺利的Sans(但是我这个画家设定好鸡肋),机缘巧合下他们成为好友,Sans被她这种乐观善良深深吸引,渐渐对生活重新充满希望。但实在不幸的是Frisk有先心病,她在遇到Sans时就已经知道自己活不长了。她很感谢有Sans和Papyrus陪伴的时光,所以才有的结局的那一段。

         顺带一提向日葵的花语是:沉默的爱。

        总而言之……我真是太菜了对不起想表达的意思完!全!​没有写出来,剧情也完!全!没有好好叙述。感觉大家看的会一脸懵逼(嗯??这就结束了?),结局也超级仓促啊💦💦💦果然想写好文真的太难了

        沫某第一次写刀子,比起为虐而虐的题材我更倾向于温情刀(比如电锯FF),但是总体来说我还是更爱糖的!​相信我我依旧是你们的甜饼选手!

        嗯……差不多逼逼完了,在结尾嗷一下:请一定要听BGM!​请一定要听BGM!​请一定要听BGM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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